人类的文明史几乎完全基于产业链的故事(包括社会科学)。

(1)人们对产业链的静态理解是清楚的:分工提高效率。想要分工,就必须要从其他人购买生产资料,于是,一个环节的产品成了下一个环节的生成资料,下一个环节的产品成了下下个环节的生产资料。

(2)还是基于静态理解,产业链绝对不是一个一维的”链“,也不是一个二维的”网“,是一个无穷维的乱麻。例如,一个农民是种大米的。大米可以作为酒厂的原材料;大米可以作为其它农民的种子;大米可以作为饭店的原料;大米可以作为守城的重要军备物资(熬成粥泼下去,比开水威力倍增!);更悬的是,大米可以作为科学家的食物,很可能由于科学家吃了优质的大米,生理(血糖水平升高)心理(非常愉悦)都获得良好状态,灵感爆发,创造了巨大的科技突破。所以,从这个意义上讲,行业真的没有贵贱,淘下水道的、收垃圾的,虽然不会青史留名,但是贡献不见得比科学家少。

由此引申出的另外一个话题是,多数产品的供应商根本就不清楚自己的产品用在了多少个行业,到底是做什么用的,对于该行业意味着什么。厂家都是根据其主要客户需求和竞争情况来调整产品指标和价格,根本无法顾及对于某些奇葩客户的蝴蝶效应影响。

(3)这个”麻“不仅有无穷维,而且链条有无穷长。咱们从农民种大米往上数。种大米需要农具,造农具需要铁,炼铁需要铁矿石;挖铁矿石需要挖矿设备;造挖矿设备需要机床;造机床需要图纸;画图纸需要电脑;造电脑需要CPU;造CPU需要光刻;光刻需要光敏化学品;造化学品需要石油;挖石油需要勘探;勘探需要汽车……

因而,会得出一个显然而让人感觉小激动的结论:今天无论是多么简单的一个小产品,都是基于全人类的科技和全人类的全部工厂而得以实现的。所以,任何一个产品的质量,都是全人类质量、全球质量;任何一个产品的成本,都是全球成本、全人类成本。每一个参与人类生产链条的个体,既是渺小的--因为它的成功依靠全人类,也是伟大的--因为全人类的成功都依赖它。这个结论,完全符合混沌理论。同时,推导出另外一个重要结论:全球化,是全球人共同的红利;哪怕只是稍微减轻一些地方保护主义,都是全球人共同的红利。

(4)如果把对产业链的理解加上一个时间维度,结论将更加严肃而伟大。我们先跳出来,拿进化论举个例子。

我们都知道,现在几乎所有的植物都开花。开花的目的是为了吸引动物来采蜜,从而顺带带走花粉,实现授粉,然后结果。我们也都知道,一定是先有植物,后有动物的。而现在的植物显然都是在有动物之后进化出来的。在动物出现之前的植物物种基本已经绝迹了,而且即便”复活",也绝对竞争不过这些有动物帮忙的对手。

于是这里有3个结论:其一,进化是一个不可逆过程;其二,由于进化的“自断退路”,我们根本无法根据现有的物种来倒推进化路径和过去的物种(化石考古是另外的故事);其三,进化的车轮轰轰向前绝不会停,不断地会有物种被继续淘汰,并由此产生蝴蝶效应。

回到主题,人类的生产完全就是一个进化过程,于是就完全符合这3个结论。于是伟大的结论是:人类今天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产品,也是基于地球上曾经生活过的每一个人类的劳动,基于全人类积累的全部技术与实物财富,才得以实现的。

因而,我们没必要为有很多古代的技术失传而惋惜。真正需要担心的,是持续进化力量带来的“进化惯性依赖”。举一个生活中的例子吧,家里的灯坏了,上网查竟然买不到这个型号了,因为荧光灯全部升级为LED灯了。还好是家里,连灯架、电线一起换了就是了。但是如果是一个大型、复杂的设备,如果灯泡买不到了,将会是致命的问题。这个问题,没想好叫什么名字,还是打个比方吧,欧亨利的小说,老公卖了手表给老婆买了梳子,老婆卖了头发给老公买了表链。表面上看谈论这个问题有点杞人忧天,因为人类几万年这样过来了,不管个体遇到多大的麻烦,人类文明作为一个整体,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问题的。但是如果你扎到任何一个公司的研发部,你就会发现,这个问题占用的研发成本和生产成本,都是极大的比例。

(5)对于(4)的问题,人类自然有解决方案。术语叫“脱耦”,“兼容”。方法论叫“做接口”“做标准”。

电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。全中国的电都是220V,所以造电器的就不用考虑怎么发电;发电的也不用考虑怎么用电。于是,发电系统和用电系统就彻底地脱耦,不会对对方产生产业链依赖。

更加典型的例子是电脑。软件和硬件是两种完全不相同的东西,一种是物质,一种是信息。二者本来就很难依赖,所以“脱耦”就来得出奇的容易。IBM、英特尔和微软把这种脱耦做到了极致,推动了全人类文明的飞速发展。

(6)对于(3)的问题,在实物产品是无解的。但是,在软件却是有解的。因为软件代码是集科学、技术、工艺、工具、产品为一体的。任何一个程序,是基于哪些程序得以实现的,是清清楚楚的。特别是软件的开源,使所有最新软件的开发者对于其“供应商”了解的极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。这就彻底摆脱了产业链的维度依赖、深度依赖和进化依赖。可以预见,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工业制造用软件清清楚楚地表达出来,也就摆脱了产业链的依赖。

人类文明的飞速发展,得益于全人类的“耦合”,“全球工厂”“全球脑”,在当下已经完全实现。于是下一步,在保留“全球工厂”“全球脑”的高速进化惯性的同时,通过软件脱耦会有越来越多的“独立工厂”“独立脑”,大大增加了人类文明发展的多样性,让人类文明可以更加丰富和璀璨。